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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我最近精神很不集中,連丟了兩次東西。因為我那把寶貝的貝斯,被「莫瑞」颱風帶來的大水淹壞了。我一想起我的琴,就覺得像做噩夢一樣,馬上人昏昏沉沉起來。我真希望這件事真的只是一場夢。


     我的琴跟了我三年,已經把它的音色都彈「開」來了。你知道,琴只要保養得好,彈得愈久,音色愈美。所謂的名琴,多半都有一兩百年的歷史。我的琴,現在的音色很亮、很寬了,結果被水泡壞了,唉!

     淹水那天,很奇怪,那個下午,我特別睏,很想睡覺,我就上床去睡了。醒來的時候,看到地板上亮亮的,原來是雨打進屋裡來,把地板打溼了。我那時還在想,不知道艾迪亞會不會淹水。因為我的琴一直都放在艾迪亞。假如不是我睡著了,我看到雨下得那麼大,一定會跑到艾迪亞去看情形的。現在想起來,好像命中註定我要失去這把琴一樣。

     我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一樣無生命的物體像愛我的琴這樣,大概因為那是我辛苦了很久,又盼望了很久的東西,所以特別寶貝它。我整整打了四個月的工,存下錢來,到樂器行去訂。它是進口貨,樂器行裡說要到國外去訂,再用船運到台灣來。等船期的時候,我天天打電話去問﹕「我的琴來了沒有?」等了一個多月,琴才運到。

     唉!我喜歡它得不得了,天天彈它,沒事就擦它,把它擦得亮亮的。晚上還抱著它睡覺。你知道,我房裡有一張保羅麥卡林的海報,他抱著他的吉他照的,很大很大一張。我有時會背上我的琴照鏡子,很想去拍一張我和我的琴的照片,然後把它放大了,掛在保羅麥卡林的照片旁邊。

     我的琴,我只讓懂得琴的人碰它。袁中平和童安格當然可以碰,他們兩個都是很知道愛惜和保護吃飯傢伙的人。我的琴就算跟別的琴放在一起,我也很快可以認出它來,不用去摸,用聞的就可以,因為我的琴很香,有一種楓木的味道。

     等我接到電話,趕去艾迪亞。那時候忠孝東路四段一帶,全部停電。艾迪亞的地下室,黑黑的,像礦坑的入口,溼氣和讓人窒息的氣味冒出來,牛排都泡爛了。艾迪亞的水淹到了天花板,它門口放了臺抽水機,「共共共」在抽水。所有的東西都丟在地上,讓人踩來踩去的。我的琴也一樣。有個人經過,還踢了它一腳。

     我一看到我的琴,變成那副樣子。唉!我在原地楞了五分鐘,都不能動。艾迪亞淹水的時候,來不及搶救,它在水裡面泡了一天一夜,金屬部分全部銹掉了,它因為是實心的,沒有裂開,可是弦也斷了,烤漆也剝落了,整個琴完全分了家。現在雖然乾了,可是琴身已經變形。如果要修,恐怕比買一把新的還要花錢,而且修好了,也絕不會像過去的音色那麼美,我想我這把琴大概不能用了。
     
     我把它帶回家以後,一直放在我的床舖上,我自己要睡覺的時候,就到客廳裡去睡沙發。我想我讓琴睡我的床,也許琴會覺得好一點。這畢竟是它熟悉的地方。

     我每天躺下去睡覺的時候,都希望這是一場夢,我一醒來,會發現我的琴好好的,沒有被水淹壞。

     一樣東西在屬於你的時候,你總是覺得它會一直存在的,我的琴用了三年,可是一夜之間,就失去了。而我還是得上班,得去演唱,忙的時候會忘記。可是有時候突然想到,就覺得好像不是真的,好像在做夢。我覺得,你愈是愛惜一樣東西,好像會愈快失去它。

     我現在竭力在用「塞翁失馬」的心理來安慰自己,讓自己相信失去我的琴,並不是那麼壞的。不過,我想我還找不到東西來代替它,沒有東西能代替我的琴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邱岳口述,朱陵記錄)

※本篇圖文摘自女性第178期(民國七十年九月號)※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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